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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六 念念难忘(二)

五六六 念念难忘(二) (第2/2页)

只是啊,她看了夏琛这么久,这个少年的眼睛,却从没有向她看一眼。她只有那么一次见过他眼里有和自己看见他时一样的光,可那一次他看的——是别人。
  
  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他们不可能有将来。即使没有孙家的这次求亲,她也终会迫自己将他慢慢淡忘去。可即使没有夏琛,她心所向往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变——她向往那个故事里的江湖,向往那样的侠士英雄,如果已经再不能找到一个夏琛一样的男子,那么就自己试着去做这样一个人,跳出这个“四小姐”的身份,跳入那个江湖里去,寻一个“行侠仗义”甚至“扬名立万”的机会——她不确定,同父亲对话的那天他到底懂了没有——反正她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如果这江南还想回到那个和故事里一样的江南,孙家和东水盟,都必须倒下,而她——她嫁给谁都已经没有分别,只除了——她可以借这个机会,完成她自己和父亲两个人的心愿。
  
  这也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现在,她已经离开家了。她和父亲的愿望或许都很遥远,可至少,她走出这一步了。只是,她觉得自己本应感到兴奋才对,却不知为何,竟有这么多忐忑。也许是父亲的故事里只有英雄的果敢与胜利,却从没有讲过他们付出了什么——而她,到现在,才突然发现,她即将付出的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她捂住胸口。她有那么一瞬,真的害怕了。她只有十八岁,她经历得太少太少了。她不能想象要与孙觉那样一个纨绔子弟拜堂成亲,要与他洞房花烛,要被人称作“孙夫人”,而那些虽然乏味却开怀无忧的闺中时光,那段虽然苦涩却欲罢不能的一见倾心,将永不复回。
  
  队伍走了有一晌了,外面天不知亮了没有。应是还没有,不然这临安城鸡鸣而起的百姓,早就该出来看热闹,把那街道挤得闹闹腾腾了。这条街却很安静,吹打声在这里显得好像有点孤单,只有马蹄的得得能与之相和。
  
  “我们在哪了?”她还是忍不住,向离轿子最近的卫枫问了一声。她希望离孙府还远,让她还有时间安抚下自己这颗平宁不下的心。卫枫低头下来,轻快地答了一句:“嘉会门附近了。快了。”
  
  卫楹轻轻哦了一声。说是嘉会门附近,其实自然不会真往各城门都去绕过,只不过是说个大致方向。她晓得嘉会门是城南门楼,这一带多住的是显贵,自然没有那许多熙攘百姓,大清早的早起的最多只有显贵家的仆人婢子,但多半不会无忌出声,当然就听不见什么声息了。
  
  而过了嘉会门前的直街,便是城东了——城东有孙家大块地盘,到了那里,便真的是孙家的人了。
  
  她暗自捏紧裙裾,在早春的寒意里掌心皆汗。这世间当然是没有一个传说中的英雄来救她这样自投罗网的美人的——她想要的人不会来,她不想要的,都不算英雄。
  
  可偏偏是此时,她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嘶长的马鸣,随即是孙觉一声惊呼,然后是更多马嘶,卫枫口中传来“欤欤”的吆喝,显然想安抚惊马,而轿子几乎同时也一顿,停了下来。最前方孙家的几名门客惊问:“什么人!”可那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声在他们话音落下之前早已到了头顶——卫楹还未反应过来,顶上一凉,轿顶竟然被不知什么刀具给掀了开去,她惊得下意识要揭起盖帷动手,风声却忽然断了——在卫楹来得及触到凤冠之前,在卫枫被惊马掀倒在地挺身翻起之前,轿子嘭然落地,精雕致刻的轿身只一瞬间四处崩裂,而卫楹发现自己抬至半空的手臂已然僵硬——全身都已僵硬,僵硬地失重地倒下去,倒在一个人肩上。她失声要叫,那人却只容她叫出了半声——喑哑的半声,一股闷痛自后卷入头脑和整个躯壳,她在失去知觉的神昏交替片刻里感觉到卫枫拼了命地扑来,而那人负着自己只是纵身一跃——她的二哥卫枫轻功十分不弱,但与这个人相比好像还是差了一截,只及捉扯到了自己那般复杂衣饰的一点边角——便落了下去。
  
  而负着自己的那个人却已轻快地踏上屋顶。她戴着沉重凤冠的头颅在一阵抵受不住的晕眩里向那人肩上沉没下去,有一枚金枝竟然划动了他蒙住面目的黑布。只可惜她的最后一点神识并没有用在辨认那半张脸的容貌与神情,闭上眼睛之前,心下竟没有害怕,唯一的念头只是——这场关于成为侠女和改变江湖的梦,这么快就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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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在别院的窗前,饮了一碗早起的茶。
  
  孙家新妇尚未过门半途被掳的消息,此时已传过了别院。孙府上下鸡飞狗跳,孙复急请他前往商量对策。
  
  三十看了看镜中自己那张已变作了曲重生的脸,一旁廿五适时递过一个伶人面具。在传话之人走了之后,在戴上那只面具之前,他忽然便笑了笑。
  
  ——看来十五是真的长大了啊。
  
  临安城此时已经醒了,喜气依着原本的路径,以加倍于昨日的欢欣,在整个城里快速地弥漫开来。炮仗,酒席,道喜,赞叹——那个不幸的消息还没有传入太多人耳中,良善的人们依旧朴素地簇拥在这个节日的各个交点关节上,做着他们本来该为这个节日做的事。但还是有少数人看见了来不及在天亮前清扫完毕的轿厢的碎片,这让一点不安自南门嘉会不远处蔓延开来,即使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交头接耳的人在天色更亮时也多了起来。东面的人说,好像有看见新郎倌失魂落魄地在赶路;西面的人说,好像有看见卫家的人快马加鞭地奔回家。即便该做的事一样没落地向前推进着,这个节日的氛围好像也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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